晚饭的时候,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。竹林摇曳着,在夜色当中显得诡异。屋内则灯火通明,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百合花香。餐桌上围坐着周老师、诸葛梦琪、诸葛梦琪的父母亲、谢妈妈、谢爷爷,大家一边享用着美食,一边说说笑笑,晚餐的气氛很好。餐桌底下躺着一只金毛大狗,它偶尔抬起头,以为有人要给它东西吃。客厅里唯独没有看到谢天佑。——他因犯下的错误,已被谢妈妈训斥了一顿,并被勒令不准踏出自己的房间半步。
诸葛梦琪的父母亲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村民,父亲看起来憨厚老实,吃饭时很少开口,偶尔冲某个人憨笑一下。母亲的体态稍显丰腴,面色红润,说话大大咧咧,一笑起来,整个屋子都震动了。她不断地重复一句话:“周老师可是咱村里的灵魂工程师啊!”周老师却觉得这句话像是在挖苦自己。当被问及此次家访的原因时,周老师隐瞒了“早恋”的问题,只是说想跟家长汇报一下学生的学习情况。诸葛梦琪以为老师在袒护自己,自然乐开了花,她一边给老师夹菜,一边虚情假意地恭维:“老师辛苦了!您真的辛苦了!”
随后,餐桌上的话题转移到一些生活琐事,谢妈妈和梦琪母亲像找到了共同语言,她们指着桌上的一盘百合炒,能想出十几种做法和口味。随后也分享了各自的养生经验,如瑜伽、健身、打太极等等。而同样作为家中主妇的周老师,对于这些“生活琐事”好像一窍不通,因此她不断安慰自己:“作为一心投身教育的老师,是不需要知道这些的!”
当谈到养花方面的经验,谢妈妈立刻显出花草百科全书的特质,光是百合,她就能说出数十个品种,每个品种的特征、种植方法,她都记得一清二楚。周老师听了,也不得不佩服。同时,谢妈妈也显露出经商的头脑,她透露自己和市区的几家花店取得合作,并准备长期向他们供应花源。梦琪母亲马上显出极大的兴趣,表示自己也想加入。没想到谢妈妈一口答应,并愿意和她五五分成。梦琪母亲却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,因为自己没有种花经验,而且客户渠道又是谢妈妈找到的,理应让谢妈妈多占分成。谢妈妈则认为这只是小本生意,她不想因为分成的不平均,导致俩家邻居将来闹矛盾。俩人再三争执,最终都同意了五五分成。
这个结果让周老师有点想不通,她认为,谢妈妈明明掌握着关键的种花技术和客户渠道,完全可以任意分配利润,甚至雇佣梦琪母亲打下手,只给她固定的工资也未尝不可,谢妈妈自己还可以占得更多的利润分成。而梦琪母亲也是挺愚蠢的,谢妈妈答应给她五五分成,她居然还说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!——对这一反常的现象,周老师归结于一个原因,就是她们的邻里关系实在太好了!
晚饭过后,几个女人一起帮忙收拾餐桌,诸葛梦琪跑进了谢天佑的房间,梦琪父亲自己回家去了。她们收拾好餐桌后,谢妈妈没有让老师即刻离开,她泡好三杯茶水,和梦琪母亲三个人围坐在茶几上继续闲聊。
周老师平日一直沉溺教育事业,所以对于那些生活话题一直插不上嘴,偶尔一开口,就立即暴露自己的无知。为了能插上话,她把目光放在了客厅角落的谢爷爷身上。谢爷爷靠在椅子上,手里拿着烟斗,偶尔放在鼻子下面闻一闻,却不敢抽,好像是担心烟味会影响到客人。
趁她们聊天的间歇,周老师开口说:“谢天佑的爷爷岁数很大了吧。”
谢妈妈说:“今年90岁。”
“岁数很大嘛,我爸今年也才70多岁。谢爷爷肯定有不少儿女吧。”
谢妈妈忽然就沉默了,像是想起什么尴尬的事来。
“唉哟——”梦琪母亲叫了一声,以那种爱八卦的怨妇的口吻说,“儿女是有不少,也都被学校培养成才了,结果呢,一个个逃命似的离开村子,连自己的老父亲都不管了......”谢妈妈握了握她的手,笑着摇了摇头。
周老师说:“这和学校应该没有多大关系,毕竟学校是传授知识的地方......当然也会教育学生怎么做人,比如要孝顺父母、尊敬长辈,这些都是很重要的。至于少部分人变得忘恩负义,甚至道德败坏,也可能是受家庭教育的影响。”
梦琪母亲气得差点跳起来,谢妈妈紧紧握住她的手。
谢妈妈说:“上天告诉我们,谁若胆敢在他的面前自称是完美的,就是向他说谎话。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,都有不足的地方,这一点上天是看得很清楚的。比如像我,几年前我还在城里有一份很好的事业,因为丈夫死得早,也想过再也不和他家人扯上关系。但不幸的是,我的儿子患上白血病,我也因此失去了所有家业,不得不回到这里。我原以为,上天只是为了让我孝顺父母才这么惩罚我的,所以觉得很委屈,后来我明白过来了,无论是不是为了孝顺父母,一个没有爱的灵魂都是残缺的。——在天父的眼里,每一个灵魂都至为宝贵,他爱着所有的灵魂,他也希望我们彼此相爱。”
周老师说:“抱歉,我是个无神论者。”
谢天佑从房间里走出来,他坐在客厅的钢琴前,像是要弹奏钢琴。诸葛梦琪坐在他旁边,像看着恋人一样看着他。当谢天佑的双手放在琴键上,立刻响起一首不知名的曲子,琴声缓慢而悠扬,就像一首夜的赞美诗。
周老师被琴声攥住了思想,同时鼻腔里充满了百合花香,她想起曾经在医院里做过的一个梦,在那个梦里,她站在一望无垠的花海当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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